沒想到專輯大缺貨，我預購的明日版還沒有到，暫時聽的是末日版。當初毫不猶豫的就選了明日版，讓五月天再一次的給我希望，沒想到原來兩個版本的結尾都是光明的，是五月天不忍心讓我們太絕望嗎？哈，是的，就算失望不能絕望嘛。
每張都要自我超越
一個樂團發行到第八張專輯，每張專輯出來都少不免跟前作比較。即使是我這種對音樂狗屁不通的人，也能管窺這張專輯的突破。也因為我對音樂一竅不通，以下不是樂評。
第一個我注意到的是阿信的VOCAL表現，從第一張到現在，一張一張的聽來，絕不能忽視阿信的VOCAL改變很多，《後青春期的詩》比《為愛而生》更好，而《第二人生》又比《後青春期的詩》更好，聲音更渾厚，更有爆發力，更揮灑自如，一些細節處的唱法技巧多變，感情豐富。真的是ROCKER了啦！我記得上一張《後青春期的詩》出來以後，有樂評說阿信的低音鼻音太重，表現不能令人滿意。我不知道五月天有沒有看到那篇樂評，不過聽這次〈乾杯〉這首歌，我覺得阿信進步多了，不僅低音唱得很好聽，而且如果〈香水〉的rap會令人想起周董的歌，〈乾杯〉已經完全消化變成五月天的風格了，節奏爽快，旋律明朗，band sound搭配管弦樂更是五月天的標記。這次阿信嘗試了不同的音高，每個的表現都好亮眼，真是怎麼聽都好好聽，哈哈。當初先出來的〈諾亞方舟〉唱到「當人類終於變成同類」和〈星空〉「細數繁星閃爍」真的讓我很驚喜，一邊擔心LIVE能唱嗎，一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。相同的主題這張寫得比上一張徹底，像〈乾杯〉比〈噢買尬〉更好，〈第二人生〉比〈生存以上生活以下〉更成熟，〈三個傻瓜〉比〈春天的吶喊〉更尖銳更辛辣。
第二個我注意到的是，阿信的詞跟前期的作品已經完全不同了。打開每張專輯的歌詞本比較一下，我幾乎忘了原來曾經五月天的歌詞可以把三首歌印在同一頁，現在歌詞已經多到滿出來了。我個人覺得，像〈候鳥〉和〈一顆蘋果〉這類的作品，歌詞幾乎可以當作是獨立的新詩來欣賞，有時可以脫離音樂，（所以可以出歌詞書）。有些地方為了把詞放進曲裡面，可能有些字的聲調唱出來跟原本的讀音不同了。現在我覺得詞曲的咬合更好了。從《後青春期的詩》開始到這張專輯，我感覺到阿信的詞已經進入另一階段，不是新詩，而是很優秀的歌詞。打個不恰當的比喻，前期的歌詞比較像是自由派的新詩，現在的歌詞比較像是格律派的，詩意因而更濃縮了，一方面是可以用很淺白的字句說出很沉重的事情，很多句我都很喜歡，比如「從前只想裝懂，裝作甚麼都懂，懂得生存的規則之後，卻只想要都不懂」，比如「為甚麼你的身邊我的身邊不是同一邊」，字句輕盈，押韻押同一個字，而毫不費力地說出成長的哀愁。這種言淺意深的句子需要我們反覆咀嚼，慢慢消化。
另一方面是，前期歌詞有些金句可以被我們獨立抽出當作信條，現在則比以前更熟練更密集的運用對偶和排比，一組組的排比句不容易從中僅抽出一兩句是代表全首詞的主旨，真正想說的話不再直白地寫出，而都隱藏在詩句背後。例如大家很喜歡的〈2012〉「誰把愉快的愉」那組排比，意思用一句來說就是「人類自找滅亡」，可是他玩弄字形的聯想，馬上就變成詩。他也更著意的嚴格押韻，常常更是押同一個字，不時匠心獨運的在字形和字音聯想方面發揮，這樣一來歌詞的詩意密度更高更濃縮，也更能顯示出阿信作為一名作詞人他對文字的自覺與敏感。尤其是押同一個字或重覆一樣的字詞這點，近年來玩得更多了，常常能得出很有節奏感很神奇的效果。例如〈乾杯〉－－一直舉乾杯為例，是的我很愛這首的詞，嘿嘿，而且我覺得它可以代表全新階段的詞風－－主歌的部份很多重覆的字詞，像「那滴眼淚那片藍天那年畢業」，像「買了四輪買了手錶買了單眼」，像「好想流淚好想流淚卻沒眼淚」，修辭更濃縮而用的字又很淺易，形成一種我覺得很特別的詞風。
這樣抓住歌詞分析下去恐怕變成刻板的論文了，舉的例子又掛一漏萬，望大家多見諒。這兩三年來我沒寫過論文以外的文章，很不願意把這篇寫死了，不如寫點感性一點的。當阿信說他寫一百句只用一句的時候，我實在無法想像那會是怎麼樣的僵局和煎熬。阿信說，寫詞是很孤獨的事，因為沒有人能陪你寫歌詞。是啊，你的瓶頸是你個人的，愈是知道甚麼東西能流行，愈是要避開太容易、太現成的東西。而現在看到成品了，我聽著他唱，只有驚歎。反正五月天比較少談這些辛酸事，總是嘻嘻哈哈的。
五月天一直想說的是…
五月天的時間
似乎「時間意識」一直是五月天的音樂裡面很重要的線索，你會在五月天的歌裡找到很多種不同的時態，連未來完成式像〈一顆蘋果〉都有。第一二張專輯比較簡單直接，就是回首過去或寫現在，《人生海海》當然是更多地從現在猜想未來的不確定和約定，《時光機》更不用說，把時間放到專輯名字了，不過《時光機》比較著重是想像力的上山下海。更明顯的對時間的思考，也許是《為愛而生》，關於人從生到死的旅程和輪迴。直到最近這兩張專輯都出現了關於衰老的歌曲，一首歌之內的時間跨度也變得更長，能去處理從宇宙洪荒到文明毀滅的整個過程。而這張既然以末日為想像起點，大限意識當然是無法忽視的主題，不過除了〈2012〉和〈諾亞方舟〉之外，其他歌曲聚焦的是個人的生命和生活，是個人的時間感。而在談個人的末日時，五月天最想說的其實是現在，是當下，是你要怎麼活，所以末日版以〈有些事情〉來收結。
五月天教您：請務必要一時衝動
從上一張專輯開始，他們的音樂中表現出來的五月天，已不是跟我們一起迷惘躁動的五月天，而是更自信的，已經從帶我們飛過亂世浮生的紙飛機，變成非常巨大非常堅固的諾亞方舟了。例如這張專輯多了一些第二人稱的歌曲，聽的時候就像被他們指著鼻子質問一樣。像〈2012〉預言和質問「快對自己說」的自信，像〈有些事情現在不做一輩子都不會做了〉，這都是從前的他們做不出的音樂。或者說，他們已不只是從前跟我們一起摸索青春、闖向未知人生的他們，不只是拋出很多個無奈的憤怒的質詢，他們愈來愈能給我們答案。聽完《第二人生》，要怎麼重新過活呢？
或許就要先梳理，五月天常說的青春和夢想的對立面是甚麼。不要說五月天的音樂不夠搖滾，學生族愛五月天訐譙教育制度，上班族愛他們反抗庸碌的工作，我個人覺得很叛逆啊。聽著《第二人生》，誰還敢說五月天是糖衣搖滾呢？曲風上，歌詞上，已經不是入口即溶、馬上消化的K歌，不僅僅是因為這個寬度的音域表現，還有這樣快的速度和這樣多的詞、還有些地方很難抓到準確的節奏和旋律，更是他們問的問題是很深刻的哲理問題。五月天從〈軋車〉開始就對教育制度諸多不滿（是不是ABCD看無卡憨攏都免教），長大是人必經的潰爛，是怕事退縮，是自限在圍城裡。我是〈三個傻瓜〉裡面的那三個傻子，在升上大學之前沒想過要談戀愛。我是〈春天的吶喊〉裡的模範生、乖乖牌。當五月天要我想像另一種可能，一個不一樣的第二人生，我一時之間還想不出來，我無法想像在這條傻瓜道路之外的其他的路了。爛透了的教育制度、庸碌匆忙的生存方式、牢不可破的comfort zone，在這些對面的，就是五月天精神了嗎？是硬著頭皮去做，是一時衝動，是想到就去做，因為現在不做以後也許沒有機會了。
我跟他們買青春
如果你問五月天商業嗎？很商業啊，你看，他們賣的是夢想，是青春。我的青春都是跟他們買的。當他們高唱青春的瘋癲，唱沒有瘋狂怎麼能算活過，對不起我真的算沒有活過了。我從來沒有過的、五月天歌曲裡說的那款青春，我在他們的音樂裡、在他們的演唱會上，買回來了。
我想說沒甚麼人想聽的私人故事。我第一次想要有自己的夢想，是因為五月天。我的啟蒙者是阿信。當然你可以不屑我是信控啊迷妹啊，不過阿信給我的不只這些。我的夢想是擁有一個文學的人生，我希望我以後的一生都能做跟文字有關的事。以前我一直不記得，我是怎麼喜歡上文學的呢，高中怎麼會選文學班，後來怎麼會大學聯招的首九個選項是九所大學的中文系？有一次我突然想起來了，阿信教我對文字的敏感與執著，我對文字的喜愛，是跟對五月天的喜愛同步的。這樣講好像離題了，關五月天屁事啊。若不是偶然重讀高考時的日記，我都快忘了，在我努力要考上夢想的中文系時，五月天是我在苦海中唯一的浮木。我也快忘了，每天只睡四小時乘以一年的感覺是怎麼樣的。每次我覺得自己睡很少的時候，我都會想起阿信，想起他寫歌、寫書、創品牌、搞設計、搞展覽、跑巡迴，想起他熬出很深很大的黑眼圈卻掛著溫暖的微笑，然後就覺得，自己可以再拼命一些。他真是熬夜的典範。
也許很多人今天在追求自己的夢想，都是跟隨在五月天身後的。我怎麼不知道，文學不能賺錢呢，可是我喜歡，我就毅然的讀文學。明年就要畢業了，我很不知好歹的決定要報考研究院，要是被刷下來的話，就要出去找工作了。很多人問，你以後打算做甚麼呢？我說不知道，研究院宣佈不要我了再說。我快要走到人生的十字路口了，下個路口直走或轉彎，都有五月天的音樂陪我，時時問我，你，還記得你小時候的夢想嗎？
P.S. 有沒有人留意到〈有些事情現在不做一輩子都不會做了〉間奏那清新高亢的笛子是阿信吹的耶！太有才了！（抓包：你還否認自己是迷妹！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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